微生

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

【凉虔】年轮 (上)

cp杂货铺的第1个单元集,之前小号发过了,终于能登大号了,所以把中上合起来重新发。就图个合集的完整性,看过的小可爱可以选择性忽略。小号文章已设置仅自己可见。

#HE

#“树树”是他俩给他们种的树起的名字……🌚


屋外电闪雷鸣,滂沱大雨一泻而下。刘学煌关紧了窗,窝回沙发上看书。下午刘伟杰来了一趟,点了一炉香,到现在也没烧完。

刘伟杰似乎酷爱那种花的香味,每次来都闹着要点上,久而久之刘学煌也就不去管他,任他在那里捣捣鼓鼓半天,翻翻古书,调调香型。

清淡的花香是很好闻的,但也耐不住百年如一日地闻。于是刘学煌就问刘伟杰怎么不腻,刘伟杰觉着奇怪,瞥了他一眼。

“你闻的时间比我长,怎么还天天点?”

哦,原来是我喜欢啊,那没事了。

屋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笼着一室温暖昏沉的空气,雨珠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响声。睡意缠上来,刘学煌浅浅地打了个哈欠,阖上了眼。


模样清俊的少年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于是安安心心地攀上杏树林中最粗壮的老杏树。他爬得很快,一下子就攀到了某个树杈上。这个树丫是他自己挑选出来的,足够粗壮,能让他舒舒服服地躺在上头。老杏树很高,四周又枝繁叶茂的,一般人从下看根本看不到他。

少年坐在树丫上,大大咧咧地一躺。他闭眼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他的剑还在树底下。作为一个剑修,他怎么能忘了他自己的剑呢?害,真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喊他的剑。

“远游。”

出乎意料地,远游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颤颤巍巍地飞上来。

“远游——”少年拖着嗓子又喊了一句。

依旧没有动静。

少年眉头一皱,不对劲。

他一骨碌爬起来,往树底下一看——他师傅正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远游则被他师傅握着。“刘学煌!”

完犊子,大事不妙!

刘学煌翻身下来,浅蓝的衣袂飘扬。如果忽略上头的污渍和尘土,还是非常潇洒的。

“师,师父……”刘学煌这会儿学乖了,去扯师父的衣袖,“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让你在树上偷懒?”

“就一小会儿……真的!练剑可累了。”

师父瞪了他一眼,又偏偏对这个天资聪颖的小徒弟无可奈何。

“今天不跟你计较。宗主今日外出,把他的小儿子托给我们峰,你师兄师姐们忙,你负责照顾他。”师父突然想起他把隔壁峰小师弟欺负哭的事,有点头疼,“你可别把人欺负了,跟上次似的,还要我收烂摊子。”

刘学煌这才注意到在十几米开外还站着一个少年,穿着洁白的长袍,看上去怯生生的,长得倒是很漂亮,唇红齿白,芝兰玉树。他在脑子里迅速把他见过的人脸都捋了一遍,确定他没见过比这更好看的人了。他笑兮兮地,眼睛盯着那小少爷不动了,“我不会欺负他的,我保证。”

宗主的小儿子名叫张奇,是个实打实的小少爷脾气,长得漂亮归漂亮,天赋平平,最不擅长的就是刘学煌最擅长的剑。在第17次演示挽剑花张奇学不会后,刘学煌彻底放弃了看翩翩少年郎挽剑的想法。

刘学煌盘坐在身边的一块石头上,手撑着头,有些郁闷。

这人到底是为什么就学不会呢?

可能是刘学煌把心思全部放在了脸上,又或者是张奇在这方面格外敏锐,小少爷定定地站在原地,红了眼眶。

刘学煌立刻慌了神,“你怎么了?”

张奇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是不是很笨?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

那确实是。刘学煌就没见过和剑这么过不去的人,要不是他拦着,张奇早不知道把他自己划出多少道口子了。但刘学煌实在不想看张奇哭,张奇一哭他就会觉得都是他的错。

“怎么会?不擅长某样东西很正常的。”刘学煌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有些笨拙地给他擦眼泪,“嗯……比如我!我当初学《剑道》的时候,师父怎么教,我都学不会,看一眼书就想睡觉,差点被师父骂死,到现在还是这样……你觉得我笨么?”

“当然不笨!”张奇红着眼眶看他,回答地斩钉截铁,刘学煌吓了一跳。“父亲跟我说你可聪明了,母亲也是这样说的。”

哦,原来我的传说已经这么深入人心了。刘学煌想着。不过也确实,其实当年他学《剑道》的时候是一遍过的,当时师傅惊为天人,把其他峰的人给羡慕得不得了,成天到他面前晃,想把他拐回去。

日常撒谎的刘学煌脸不红心不跳,顺便薅了一把小少爷的头发。挺舒服的。

张奇咬了咬唇,把眼泪憋回去,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他道:“其实是我求着父亲来的你们这儿,听闻你的名字好久了……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么?”

小少爷背着手,眼神有些躲闪,眼眶里浮着一层氤氲的水汽,显得他的眼睛特别亮,又特别无辜。刘学煌觉得那双眼睛很像他前几年出门历练在拍卖会上见过的宠物灵兽。只是惊鸿一瞥,他忘了那头灵兽具体的名字,但记得那头灵兽在幕布被揭开的那一瞬间全场女性爆发出的尖叫和满脸抑制不住的笑容。

现在刘学煌终于能理解这种失态了。他心跳都快要停了,于是忙不迭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

当然了,当然可以了!

我刘学煌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少年似乎都有着一些属于自己独特的坚持和奇怪的仪式感。

“我带你去个地方。”刘学煌说。

刘学煌很早就学会了御剑飞行,奈何他的剑恐高,他就被迫自学了御气飞行。御气飞行是非常不适合带上一个人的,特别是张奇连御剑飞行都不会。所以两个人是跑去的后山。

后山有一片蓝色的花海,花的名字非常长,刘学煌至今没能记全,只能模模糊糊地称为它为“蔚草”,他真的只记得这两个字了。他拉着气喘吁吁的张奇穿过花海,站定在一棵树苗前。

“这是我和刘伟杰一起种的树。”

“刘,刘伟杰……是谁?”汗水濡湿了鬓发,张奇拿袖子抹了一把,有点续不上气。

“我最好的朋友,这是我和他做朋友的第一天种的。”比起张奇,刘学煌就显然从容很多,“所以咱俩也得种一棵。”

“那,那得跑远点种。”张奇弯着眉眼,“我们要做很多年的朋友,不远点的话就会干扰这棵树的成长。”

刘学煌很错愕地看着张奇,他原本没想过这么多,那一刹,他有种莫名其妙的,被什么东西击中的感觉。心里的种子比地里的种子更早一步种下去,冒出来一个新芽,颤颤巍巍地晃了晃,彰显它微小又强烈的存在感。

他们还是找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种了一粒树种。刘学煌看着那个小小的土包,总觉得现在与他和刘伟杰种树时的心情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刘学煌想不明白,说不清楚,可能……是颜值上的差距吧?



他们那个时代灵气充足,遍地大能,飞升的人不计其数。张奇纵然天赋平平,也在第一百年时突破到了渡劫期。届时,刘学煌已经窥破大道,剑指上界。

张奇突破至渡劫期时是刘学煌护的法。比起张奇来,刘学煌才是最难捱的那一个。他几年前就该飞升上界的,当时是凭着剑修的特殊身份才瞒过天道,这次为张奇护法,天道发现了他,降下雷劫。他用尽方法,压制剑意和修为才勉强留了下来,确认张奇成功突破后终于撑不住,意识飘忽前的最后一刻,有人出现在视野里接住了他。他松了一口气,安心地阖上眼,拥抱他的黑暗。

刘学煌醒的时候视野里是一片广阔连绵的夜色,他眨了两下眼,弥散的意识逐渐回笼。

“醒了?喝点水。”张奇的声音近在耳边。

意识像张被绳串起来的细渔网,绳子一拉,意识就“啪”一下收回来。被快速挤压的空气高频震动,在刘学煌脑海里炸开,直冲天灵盖。

刘学煌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

张奇把他搂在怀里,有些无辜。

刘学煌木着脸喝了几口水。他现在坐在山巅,按张奇的脑回路,他大概是要看带他看日出。“我昏迷了几天?”

“两三天。”张奇顿了顿,“我以为你会走的。”

刘学煌知道张奇是故意让他护法的,目的是为了让他飞升上界。

“不会的,就你那个虚浮的境界,又死活不肯好好巩固,万一雷劫劈下来把你劈死了怎么办?万一别人给你护法心怀不轨,杀人越货怎么办?毕竟同宗的师兄姐弟妹们基本都飞升了,到时候我人在上界,等了几百年不见你人,一问刚飞上来的人,好,原来张奇已经死了。”

张奇冷哼了一声,他们灵修不与剑修一般见识。他站起来,催促着不肯好好说话的剑修起身。

“起来,带你看点好玩的。”

今时不同往日,张奇学会了御气飞行,刘学煌的剑——“远游”也不再恐高。两个人相当拉风地从夜空中滑过,争做最亮的星。

刘学煌落地看见那棵闪闪发光、花里胡哨的树时,整个人都凌乱了。他们的“友谊之树”上挂满了很多绣着金线的条状红绸,红绸的末端覆盖着一种发荧光的植物粉末。如果他没记错,这种植物很少见,卖得很贵,但除了会发荧光外就一无是处。就像他至今没能记住“蔚草”冗长的名字一样,这种被时常提起、作为谈资的神奇植物也没能让刘学煌分出一点绝佳的记忆力来记住它的名字,毕竟它的名字也没比“蔚草”简单到哪里去。我们就先称它为“荧火”。

“荧火”之所以能作为谈资,被爱八卦的同门乐此不疲地提起,百年内在植物界长荣不衰,主要是因为它背负着一段很美的爱情故事,一个又老套又狗血的故事。而且它的颜值极高,数量稀少,发出的光朦朦胧胧、隐隐绰绰,还有不同的颜色。听说只要是个女修,都会对它格外偏爱,被用它来表白的女修几乎都会答应,答应的几率和追求者送的“荧火”的数量正相关。堪称表白神器。同门谈起来无非就是哪家那谁用“荧火”表白另一家那谁,然后成功,两人克服宗门偏见,上代恩怨走到一起。总之翻来覆去总能成功,“荧火”被吹捧得神乎其神,但你要问句后来,讲八卦的同门也是一问三不知,含糊搪塞说大概是个圆满。

说的也是,娱乐消遣的事不圆满,难道还要上赶着找点难过受着?而且你说这“荧火”用户体验这么好,总不能不负责售后吧?

尽管张奇把“荧火”磨成了粉末,但刘学煌还是认出来了,刘学煌对这操作感到十分迷惑,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棵树确实是漂亮的,他走近几步,发现有根树枝上挂了块木牌。

上头的字应该不是张奇自己刻的,字写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怎么看都不像张奇的丑陋字体。刻字的人还细心地顺着字迹的刻痕填了荧粉。金光闪闪,像是火光划破空气,在视网膜上留下的长久轨迹。

牌子上刻着:张奇Χ刘学煌

刘学煌正愣神,灵修得意洋洋的语调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我当年就在想,要把这棵树打上咱俩的名字,和隔壁你和刘伟杰的那棵树区分开。”

百年之龄的树已经长得非常粗壮,盘龙扎虬,巍然矗立在天地间。风一过,红绸甩着尾部的荧粉招摇,错落的金线像流动的灵力在经脉里纵横。

刘学煌忍不住感叹,漂亮,真的漂亮!他知道单纯娇气的灵修没那个意思,但他到底应不应该给张奇普及一下常识?毕竟他上次见到相似的情景是在下界的姻缘树前。

满树红绸招,名姓牌上刻。

刘学煌狠狠闭了闭眼,还是没有说。

“挺好,改天我和刘伟杰去挂块牌子。”

“不行!”张奇急急忙忙地打断他。

“嗯?”刘学煌惊讶地看向张奇。

“贵!”

……哦。无聊。刘学煌转了个面,并不想见到讨人厌的灵修和他那颗铺张浪费,疑似“姻缘树”的友谊之树。

天边蒙蒙地泛起了一线鱼肚白,然后绚烂的霞光涌上来。红绸上的荧光在对比下黯淡不少,而且估计快要消失了。荧粉只有半天的效力。

“你好烦。”张奇突然道。

认认真真看景的刘学煌一愣,转头看无端发脾气的小少爷。“我怎么了?”

“我原来推算的是你半夜就会醒,所以准备了好久,想让你看半夜的树还有夜空。但你上半夜没醒,我以为你黎明醒,就带你去山顶想一起看日出。谁知道你黎明前半个时辰醒,只能又把你带回来看树,结果才一会儿就日出了,又没好好看树,又没能好好看日出,你真的好烦。”

张奇的背后是还没来得及褪色的夜空和那颗光影迷蒙的树,显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就是说出来的话毫无厘头。

其实是都看到了。刘学煌定定地看了张奇一会,又转头从山隙中窥见晨光。

明明都好好的看了,他顺便连人都一起看了。

百年前在心中种下的种子早就发芽抽枝,扛过风吹雨淋,根系深深扎入底下的心土,形成一张网络,控制住心跳,源源不断地汲取养料,开始一轮又一轮绚丽的花,却结不出一颗果实。

刘学煌觉得心慌。他走到心中那棵树下,执着斧子一挥,树被砍出一道浅浅的口子,鲜红刺目的欲望从它的伤口流出来。刘学煌僵硬地用手去碰,滚烫的温度刺得他鲜血淋漓,他缩回手,抬眼去看那道斧子砍出来的伤口。

完好如初。

刘学煌一愣,手上的浆液已经干涸,变成了一片墨一样黑的膜,覆盖在皮肤表面。还没来得及涌出的鲜血在膜底下流动,找不出破绽。很快它们就失去了大量的自由水,变的干瘪,沉甸甸地压在膜和血肉之间。他只觉得如蛆附骨,阴寒无比。

刘学煌提起斧子,干瘪的东西破碎,绞进血肉割出一片刺痛,他又砍了下去。



剑意是不能再刻意练了,刘学煌苦恼地想了几天,决定从头开始,转成灵修。灵剑双修的人不是没有,但像他这样,剑修大成再来转灵修的真就独一份。奇怪归奇怪,刘学峰在灵修的路上走得还是挺顺利的,果然天赋这种东西,放在哪里都一样有用。

张奇似乎是被刺激到了,他在纠结了几天“刘学煌修炼得这么快,万一他比我先渡劫飞升怎么办?”后,终于下定决心好好修炼。刘学煌对此啧啧称奇,要不是亲近的同门基本都飞升了,他一定会把大家都召集过来,看看这个世界级奇观。

天哪!成天被宗主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也无动于衷的张少爷居然开始努力了!

但毕竟天赋和之前的懒惰懈怠放在那里,张奇要巩固修为就跟女娲补天似的。

一个灵修新手和一个灵修菜鸡一头雾水,两个人凑在一起有一堆问题没法解决。刘学煌知道完全不能指望张奇,是他列张清单,把有疑问的地方通通列出来,然后自己感悟或者从积了灰的藏书阁里找答案。

张奇看了眼清单,只觉得两眼一黑。清单大概和他爹挂在宗门大殿里的那幅长卷山水画一样长,简直让他梦回魔鬼理论课,他果断放弃,让刘学煌一个人处理,坐等对方给自己解决问题。



一百年转瞬即逝,有些东西在慢慢滋生,有些东西则无动于衷、停滞不前。比如张奇的占卜术。

“我以为明天渡劫……”张奇和刘学煌并肩坐在山顶上,“我演算不下五遍了,还兴冲冲地布置好了我们亲爱的树树,想弥补一下一百年前的遗憾。然后你今天闭关出来告诉我今晚渡劫?”

刘学煌扬了扬眉,他无辜得很,谁知道张奇一个今天晚上就要渡劫飞升的人了,连这点时间都算不准?他想了想,觉得都要去上界了,今天就哄哄小朋友吧。

“日落也很漂亮,树树天天见的,没事。”

张奇知道自己学艺不精,但他就是很难过每次他的心意都不和天时,“日落的寓意哪有日出好?咱俩走了可就不回来了,树树以后就见不到了。”

刘学煌没这么多想法,反正以后两个人也不会分开,他们有的是日夜看日出东升,日落西沉。他们还可以再种一棵树,那棵树会更加的长久。

“日落了。”

日落好像真的没有日出惊艳,或者说刘学煌觉得和日出也没多大区别,他有些兴致缺缺地托着下巴。

“我们认识有两百年了吧?”张奇突然这么问。

“呃……两百年整。”刘学煌偏头,“怎么了?”

小少爷今天穿着一袭白衣,柔和的金光打上来,把眉眼衬得更加漂亮清俊,隽着鲜活的少年气,仿佛是从两百年前穿过来的,和初见时一点也没变。“我去下界的时候听过一件事。”

哦,那是娇气的小少爷唯一一次去的下界。

“他们说树长一岁就会多一圈年轮。”

原来是这件事。

“我知道。怎么?你想等我们分开的时候,把树树砍倒数一数年轮,数数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当然不是了,我就是突然想告诉你,刘学煌啊刘学煌,你永远没有机会见到树树的年轮了,咱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张奇眼里有狡黠的浮光,好像是橙色的,又好像是金光闪闪的,刘学煌脑子里晕乎乎的,记不清了。

余生是什么?是背负着痛苦和美好的厚重,是张奇。

斧子被扔在地上,刘学煌拜倒在树下。树上的花依旧一轮一轮地开,再一轮一轮地败,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努力了一百年,却始终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小人类。

没有一个沾上过欲望的人能够逃脱。

它终于开了口。

“你要和我狼狈为奸吗?”



暮色垂了下来。张奇指着远处开始发光的树笑。

“我又挂了一百块牌子在树树上,就是那些个很亮的光团,不过有些远了,看着像点。”

刘学煌凝神去看,却听见一片清脆空灵的铃声。起风了。

“我听见了铃声。”

“对呀对呀!我挂了风铃上去,终于起风了,我还以为连起风我都算错了。”

“……很漂亮,我很喜欢。”刘学煌道。

张奇笑兮兮地,看了刘学煌很久。

刘学煌觉得有些僵硬,但这个时候把视线转移走又太不自然。他被迫和张奇对视。

良久,张奇说,“喜欢就好。”他别开头,拿手撑着,百无聊赖地打着拍子等着雷劫的到来。

刘学煌松了口气,陪着他等。



午夜时分,他们的头顶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劈过夜空,明晃晃地把整块天幕撕成两半,低沉的雷声从云层中滚过来,一瞬间,倾盆大雨,一泻而下。云层积蓄了足够的天雷终于落下来。

渡劫对刘学煌来说真的不算是难事,毕竟他一百年前就该飞升的。他就是很担心张奇,虽然他们是一起飞升的,雷劫大半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刘学煌在那道顶天立地的入口站了一刻钟,终于,身边白光一闪,张奇站在了他的身边。

小少爷看上去有些狼狈,一袭白衣变得乌糟糟的,甚至边缘有些焦黄卷曲,发型也是凌乱的。

刘学煌扶住了有些踉跄的张奇,张奇匀着气,身体的重量大半都倾在他身上。

“好疼啊……”张奇的声音沾了哭腔,他从不介意在刘学煌的面前展示他的脆弱。“老刘,你抱抱我好不好?”

小少爷的眼圈一定是红的,刘学煌想着。心脏一阵的收缩,舒张时又把酸痛扩张出去。他把比他高一个头的张奇搂在怀里,两百年了,他安慰人的功力也没见长进。他只是很笨拙地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别哭啊……”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菜?天赋平平,时间也补不回来。哪有人两百年了,渡劫还这么……狼狈的?”张奇的声音有点闷,“我都以为我要失败了,但失败了我就灰飞烟灭,你再见不到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不会先走。”刘学煌轻声道,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次有多凶险,声线不自觉的开始抖,他几乎怀疑自己要落下泪了。他想:别是被张奇感染了。

张奇嗯了两声,从衣袖里摸出一块木牌来塞到刘学煌手里。

木牌被保护得很好,虽然荧光散尽,但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和刘学煌以前见过的不一样,这次字是张奇自己写的。

张奇Χ刘学煌

刘学煌紧紧攥住那块牌子,他偏过头,眼泪还是没止住,一颗又一颗的顺着面颊往下滑,“这牌子好丑。”

张奇默不作声地给他擦眼泪,“那也是我把树树的枝砍下来做的,就是那根我最开始挂牌子的树枝。”

“你整天就霍霍我儿子。”刘学煌顾及着张奇的伤,有气无力地给对方的肩膀来了一拳。

“是咱俩儿子。”张奇纠正他。

“走了,进门。”

两只手牢牢地牵住。

“吱——”

顶天立地的门被推开一线,天光刺下来,劈开了混沌昏沉的空气。



刘学煌和张奇运气是好的,他们在中界多蹉跎掉的一百年中的前三十年是上界人数陡增而导致的资源大战,后70年是繁荣的建造。等一切尘埃落定时,他们飞升了。他们成功地避开了一个硝烟四起,笑里藏刀的时代。

上界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修仙这种事情做到了极致之后就是漫长的无趣。

两个人到达上界的第十天,有人带着他们去中央区抽取天赋。

听上去好有意思。

刘学煌对着周遭金光弥漫的祭坛拜了一拜,应引路人的指引沉下心来,闭着眼睛把手掌按在祭坛上。

指腹贴着祭坛,冰凉润泽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随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融化似的,指下的温度逐渐上升,到了某一个度后有温暖的光流没入他的指间。

“睁开眼吧。”引路人的声音里掺着笑意。

刘学煌睁开眼就看见一团熟悉的光,无论是从配色还是从亮度,又或者是大小来讲,长得都和抹了荧粉的牌子在夜色中招摇发出的光一样,就张奇挂在树上的那种。

草了。

刘学煌简直觉得头晕目眩,特别是在引路人还插了一句话之后。

“诶——难得一见的姻缘天赋?”

……好了,这下他的宝贝儿子树彻底成为姻缘树了。

不知道张奇会抽出什么有趣的东西来,会不会也和他们的宝贝树树有关呢?

刘学煌紧盯着张奇,但他失望了,他只看见一圈矩阵围绕在张奇的身边,小小的立方体平滑如水的表面和犀利的棱角都覆盖着一层淡蓝色的光。那光逐渐盛大起来,从如水雾淡淡的一层到璀璨夺目只花了几秒的时间。刘学煌转过身,遮住了眼睛,刚融入身体的光流不安起来,有些发烫。

“构筑空间。”刘学煌轻声道,那些发烫的东西在向他传递浓重的不安。

到底在不安些什么?


两个人的天赋都测试完毕,张奇因为太弱尚且不能运用构筑空间的能力,而刘学煌就一心钻研他这个莫名其妙的姻缘天赋。

其实也不能叫做是钻研,他回房间眼睛一闭,脑子就自己知道了具体操作。

能力分两个类别,一种是能推算出对方心上人所在的地点,另一种是能保证对方在十年内见到ta的心上人,可破镜重圆,可未卜先知。

操作也有两种,一种主动,一种被动。刘学煌可以主动使用这个能力,但是会比较累,也有次数限制。被动就会轻松很多,但是需要一种介质让刘学煌接受对方的回忆,这个时候刘学煌只要动用这个天赋就会触发两个能力中的一个。大多数的时候,刘学煌会应对方的要求来选择触发哪一个能力,如果不选择,就是默认选择“十年内见到心上人”。所以被动就比较适合破镜重圆这种操作,起码你心里要有一个明确的心上人,并发生一点故事。

这个天赋其实很鸡肋,奈何大家都很喜欢。可能是因为到了和平年代,又毫无修仙的压力,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下来,大家就开始无聊,好像只要是个单身的就想谈一段恋爱。放眼上界,姻缘天赋也只有刘学煌才有,而刘学煌本人长得非常可爱,虽然脾气暴了点,其实内心还是柔软的。更何况大家还是给报酬的,专门为张少爷定制的那种报酬。

请问谁不知道刘学煌和张奇关系好呢?

刘学煌住在上界的南边,然而他每天一起床都会面对着家门口排到中央区的长队。届时,刘学煌还没有找到使用被动能力的介质。冷漠的剑修骂骂咧咧地从长队里面随机抽了几个人把今日份的主动次数用完,抱了一堆的报酬转身就跑到了张奇那里。他把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往桌上一放,从床上把还没睡醒的懒惰灵修拉起来。这种时候他总显得格外暴躁,毛毛糙糙地就开始口吐芬芳。

明明是他自己犯起床气,偏偏要拖累别人。张少爷委委屈屈地揉着惺忪睡眼想。但他多数时候不敢反抗,要是实在被烦得受不了了他就装可怜——眼眶一红,水气弥漫,仿佛眼泪下一刻就能掉下来。刘学煌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严厉的语气会瞬间弱了一半,小少爷但凡再多说两句,他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刘学煌知道原来上界上头还有个神界的时候,神界已经濒临陨灭。上界通往神界的通道早就关闭,所以他们只能干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大概是又过了几天,神界正式陨灭了。出乎意料,上界依旧平和,但是地位已经变成了新神界。他们变成了神。

神界的灵力按分级往下层位面灌,刘学煌和张奇的原世界是承受不了的。张奇的那块木牌大概是两个世界的唯一一个联系,木牌的本源来自于树树,那树又和刘学煌的天赋有联系,有了联系的树是原世界唯一承受的了巨额灵力的东西了。于是众人想尽办法把原世界的灵气汇聚到了树树上,张奇构筑了空间隧道把树树搬到了新神界。

大功告成,原世界危机解除,虽然不会再有人飞升上来,但也不会再有陨灭之忧。

“太好了,我亲爱的树树!”张奇抱着移植到新神界边缘的树不撒手,“爸爸想死你了呜呜呜呜……”

“不是,那我呢?”刘学煌问。

“啊?”

“你是他爸,我是啥?”

张奇想都没想,理所当然,“孩子他妈。”

呵呵,爬吧,狗男人。

“放p,老子男的!”

“我不管,我才是爸爸!”

所以为什么要在一个友情产物的面前争论当爸还是当妈的问题呢???

两个人打打闹闹亵渎完友情就地躺下,长势茂盛的草扎得刘学煌不太舒服,他复又坐起来,盘着腿。张奇躺在草地上,仰着头看他。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张奇笑起来。

“老刘,第一次倒着看你,好新奇啊。”

“不是第一次。”刘学煌很贴心地提醒他,“第一次是你被宗主吊起来打,我在旁边看着的时候。”

“……”张奇摸了摸鼻子,这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刘学煌怎么还记得?他将一朵花拦腰折断,轻薄娇嫩的花瓣上还停着剔透的露水,浅白的脉络清晰可见。

身边的人很自然地接过了花。

“老刘,你说要不你以后就在咱儿子的树荫下头给人结姻缘吧?”

刘学煌捏着花茎转,搞不清楚这人又打什么主意,“啊?”

“就,你看咱儿子这满树的红绸条,还能往上挂牌子,多喜庆啊,你不觉得它像下界的姻缘树么?”

原来你也知道啊,知道它像姻缘树。刘学煌心里想着,但他依旧没有说出来。

“还不都是你把它搞成这个鬼样子的?”刘学煌没好气地碾了一把花茎,把可怜的花砸到张奇脸上。张奇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用手挡,很快他的衣服又被刘学煌用来擦手上沾上的浆液和植物屑末。

张奇扒拉了两下脸,把脸上可怜的花的残骸扔去一边,撇着嘴又开始扮可怜了,“我是真的觉得挺有用的,大家都喜欢讲究个吉利。姻缘树下求姻缘,求得的绝对是段好姻缘。或者咱再发展一下周边产业,搞点姻缘结啊什么的,可信度绝对高。”

刘学煌用眼睛睨他,“怎么,要不我现在就给你算一下?哦,不行,今天次数用完了,你排到明天吧。然后我再友情赠送你几个姻缘结,祝你和你的心上人长长久久甜甜蜜蜜好不好?”

谁知道张奇是个不要脸的,“那也行,怎么?姻缘结你要自己做吗?”

刘学煌随手抓起一把草屑,想往人身上扔,“滚吧!给你在这里算姻缘简直侮辱我儿子。”

张奇在这点上反应还是快的,刘学煌基本上一抬手他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一骨碌爬起来,边跑边嚷嚷,“不是说过了么?那也是我儿子!在它树荫下头算,还委屈它了?就算它妈是你,那我就不能再给它找个小/妈么?”

刘学煌爆了粗口,追上人就把人按在地上一顿爆锤。

看到了吗?学艺不精,连跑都跑不过人家的。

它们的儿子浑然不觉,正陪着风逗弄风铃,撞出叮铃咣当一顿的响;满树的红绸蹦跳着舞动起来,跌跌撞撞像喝醉了酒;刻着名姓的牌子陷入沉思,像随着舞台被迫摇摆的思考者。

不是,你们在让别人在姻缘树上许愿挂牌子之前,能不能先把我撤下来?我还刻着你们俩的名字呢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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